“窑”想当年
窑,顾名思义,《新华字典》第12版注释为烧砖、瓦、陶瓷的建筑物;或为采煤而凿的洞;或为在土坡上特为住人挖成的洞,还有烧制石灰的窑,烧木炭的窑。而铭刻在国人心中最伟大的就是延安窑洞,作为延安独特的建筑形式,承载了中国共产党长征胜利的重要历史记忆,不仅是当时党中央和毛主席,以及革命战士的生活场所,更是中国革命红色历史的象征。
在皖南广德市南部山区的杨滩镇五合村,我记忆中的窑,只有烧炭的窑和烧砖瓦的窑。两种窑都是以木、竹为燃料烧制产品,其共同点都是为了人类的生存服务,炭是用来给人们在冬天取暖,砖瓦是用来给人们盖房。竹木柴炭茶是山区的主要经济收入,其中炭是要经过特殊的土窑烧制的,炭本身是树木,而烧炭的燃料树丫竹丫都行。
1000多年前,唐朝著名诗人白居易留下了脍炙人口的《卖炭翁》,记下了卖炭老人把烧好的木炭用牛车拉到城里变卖的心酸经历。炭必须是经过窑烧制的,烧制炭的窑不是砖土砌好后再码柴燃烧。首窑必须是在一块较平的空地上,按长两米左右,宽一米五左右,挖出一个椭圆形的土坑,然后把窑柴竖着码起来,码好后盖上树枝,在树枝的上面堆上黄土夯实,炭窑夯好后,还要留下冒烟的孔,一般是七个孔,窑边四个,窑顶一个,起火眼一个,落火眼一个,窑头上还要做一个烟囱。窑头留下门的位置,以便烧好后人能进去取炭。首窑炭烧好出窑后,只要窑体不塌陷,还可继续烧炭。现今人们取暖已不再烧炭烤火,取而代之的是电力带动的空调,又安全又环保。山林已经禁止砍伐,烧炭的土窑已不再见,山岗下的窑体自然风蚀成肥沃的土地,滋润着林木生长,绿叶常青;还有在山中的炭窑,已然成为野猪、野兔、猪獾等野生动物的栖息场所。
在五合四条主冲11个自然村里,六十年代初期,向冲、响岭、青山、吴村、杨家冲五个村子有烧制砖瓦的砖瓦窑,以供应村民盖房,窑工的收入是按砖瓦的数量记入工分账的。
这土砖瓦也需要一定的工艺流程来制作。土砖瓦,顾名思义就是用土做的砖瓦。其窑体是选一片较为开阔的场地建好,而后,在平整后的场地,垒起一垄一垄一尺左右宽,8到10米的平土坎,根据场地的大小5垄到十垄不等,中间留有人能行走的通道;然后,挖取黄土除掉泥中的杂物和水搅拌成粘土,在做砖瓦的平台上,用瓦桶,瓦桶不能固定,四周要留有等距离的四条缝隙和活动的栓;桶高一尺加手把约为一尺五,直径不到一尺,用竹篾编一园圈,套上土帆布;用泥刀将粘土切成块状,左手扶着瓦桶,右手先将粘土贴上瓦桶的帆布外,再用带有弧形的瓦刀,在瓦桶上将粘土抹平,厚度一公分;抹平后,把瓦桶拿到土坎上,松开内栓,一个圆形五寸高的瓦坯就从帆布上脱落下来;天气晴好,瓦坯一天就能晒干;然后,用手轻轻将已晒干的瓦坯拍成四块码起来,用稻草盖住;一般做到1.5万至2万片时,就能装进窑了。做砖一样,当地话叫掼砖。规格一般是八五砖,尺寸为216mmx105mmx53mm,按照这一尺寸,用木板制作成木盒,四周能灵活取下,然后把和好的粘土,约为一块砖的土量,用双手捧起,掼向盒内,用钢丝锯,沿木盒拉掉多余的粘土,将木盒带土送到土坎上松开,砖坯就成了。这样反复循环,跟土瓦不同的是,砖坯略干一点还能堆积上码晾晒,风干后装进窑内,砖在下,瓦在上,装好后,将窑顶予留出烟的口,封闭起来,在窑口留有上下两门,以添加燃料燃烧。那时五合烧窑用的燃料全部为树丫和竹丫(不烧燃煤,那时的用煤需要计划的,煤炭主要供应工业用煤),烧窑时间为三天三夜,这三天人是不能离开的,换班值守添加燃料,这时窑体内的温度高达1000多度,烧好后,把窑顶和窑口全部封起来,在封闭好的窑顶大量浇水,不能让空气进入窑内,人工挑水泼在窑顶,水遇到高温作用,产生水蒸气,带走窑体内的高温,慢慢将窑内已烧好后的砖瓦温度降至零度,此时的砖瓦已经变成青色,一个星期后便可出窑。检验砖瓦的质量,就看砖瓦的青色程度,越青越好。
实行大队核算以后,为了落实“以粮为纲”的政策,解决山区农民的口粮问题,沿桐河岸边稍微平整的土地,包括砖瓦窑厂晒土坯的场地都改成了农田,窑自然弃用。这些来自安徽无为,浙江浦江等地的窑工,在所在村登记入户,转岗从事农业或林业生产。
砖瓦虽然不烧了,但完整的窑体,依然象一座小型房屋坐落在山边,或路边,虽然没有了往日的温度,但是依旧还有它的温馨。
五合山里人储水的、腌菜的、装米的、甚至是装猪食所用的缸,基本都是宁国港口朱木店缸瓦窑烧制的(这条已有千年窑龄,是目前全球,中国唯一仍在用原始的方法烧制缸瓦的一条龙窑,已经申报世界非遗文化)。那些年,一个叫“大嘴”的大汉,对砖瓦窑情有独钟,每年都要用独轮车,大缸套小缸,装上十几口水缸和坛坛罐罐,从宁国港口朱木店推到五合叫卖,其中一口缸里还带着行李和干粮,累了就在路边已经停用的窑体内歇歇脚,天黑了,就在窑内铺上行李住上一宿,窑成了免费的“客栈”。
我在上小学四年级时,有一次,班上的一个同学,语文作业不会做,要抄我的,我不仅不给他抄,反而骂了他的父母,这事被我当教师的父亲知道了,“等放学了揍你”!父亲严厉地对我说。为了逃避挨打,趁放学的机会,我跑出学校,躲进了吴村弃用的砖瓦窑内,数九寒冬,临近寒假,快到夜里11点了,父亲发动了村上的社员到处找,还是四喜叔眼尖,在砖瓦窑内找到了我。父亲又气又急,虽然免了一顿体罚,但在第二天的班级上,还是让我在那位被骂的同学面前当众作了检讨。
弃用的窑体内,也是当年谈情说爱的场所。五合大队核算后,11个自然村,合并成6个生产队,文化活动丰富多彩,大队是全县的农业学大寨先进单位,各项工作都要走在全县的前列,移风易俗,青年男女自由恋爱,但也有一些家庭的老人家,讲究门户相对,时辰八字。没有城市公园里的花前月下,年青人的罗曼蒂克恋爱,“人约黄昏后,月上柳梢头”的浪漫往往就在窑体内,总比在树林竹林山岗中舒服。
这些年过去了,五合的炭窑和砖瓦窑已在时代进步的潮流中彻底淘汰,这或许是尊重自然、顺应自然、保护自然、绿色低碳的发展吧。无论炭窑,还是砖瓦窑,在特定的历史阶段,对山区人民所起的作用是不可忽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