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寿寺塔或为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塔
卫云飞
(2016年6月)
据史料记载,广德天寿寺始建于唐天佑年间(904-907年),宋太平兴国四年(979)建五级宝塔。现天寿寺塔为七级六面,砖木结构,总高39.97米,其中塔身30.l米,塔顶4.5米,塔刹5.72米。塔基46平方米,底层墙厚1.5米,外周长26.4米,整个塔基以青砖铺成。地宫在底层中心线距两壁下65厘米处,为砖砌方形直口式,口边为82厘米、深110厘米。地宫石盖长74厘米、宽44厘米、厚8.5厘米,还有一块长65厘米、宽50厘米、厚5厘米的塔志碑,志文碑确切记载了塔的相关信息。
天寿寺塔屡毁屡修
天寿寺塔可谓命途多舛。宋元符二年(1099)为火焚爇;元符三年(1100)至崇宁四年(1105)由居士宋荣、宋宗兄弟组织发起重建为七级佛塔;南宋建炎三年(1129),宝塔飞檐毁于宋金战争;明万历三十年(1602)①知州何凤起重修;清康熙七年(1668)知州杨苞又募捐复修;乾隆三十七年(1772)知州恒豫、州判左宜再修;乾隆四十三年(1778)知州石应璋又修;嘉庆二十三年(1818)七月一日中午,风雨雷电交加,天寿寺大圣宝塔顶盖被掀落殿庭;光绪初年重建寺庙三间;光绪二十六年(1900)重阳观音庙会燃放炮竹失火,宝塔仅存砖质塔体。建国后庙址改建为百货公司仓库,塔体和一棵约700岁银杏树犹存。1984年县文物部门对宝塔进行了全面修缮。2016年,县文物部门拟对佛塔进行再次维修。
1981年 9月,天寿寺塔被安徽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。2013年3月,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
天寿寺塔是一座佛塔
佛塔源自印度的“窣堵波”。同许多坟墓型制都脱胎于住宅一样,窣堵波的造型借鉴了古印度北方竹编抹泥的半球形房舍,为圆冢形建筑。上海世博园尼泊尔馆的外形就是窣堵波,不过真的窣堵波是封闭的,里面是进不去的。相传,释迦牟尼涅槃荼毗后,获得到一块头顶骨、两块肩胛骨、四颗牙齿、一节中指指骨舍利和84000颗珠状真身舍利子,这些遗骨和舍利被葬入窣堵波中。印度孔雀王朝(公元前324~178年)的第三代君主阿育王皈依佛教后,他将这些舍利请出并安放在84000座塔中,分送各地供奉。在他的推动下,佛教开始走出印度,向周边传播。所以,佛塔不仅成为了释迦牟尼涅槃后成佛作祖的象征,更是佛弟子们顶礼膜拜的圣物。佛教认为:信徒们如果能经常环绕佛塔礼佛,求佛加持,就可以增长福慧,并在来世获取无上的功德和福报。
公元一世纪前后,印度的窣堵波随着佛教传入中国。汉魏时已有了造塔的制度,《魏书•释老志》云:“凡宫塔制度,犹依天竺旧状而重构之,从一级至三、五、七、九。世人相承,谓之‘浮图’,或云‘佛图’”。窣堵波从梵文译成汉文,曾经出现了“佛图”、“浮屠”等音译名称,和“方坟”、“圆冢”、“高显”等意译名称。而“塔”则是中国人给予这种印度传来的建筑的一种很形象化的名称,最早见于晋代葛洪写的《字苑》一书。“塔”字既象形,又涵盖了窣堵波的音与义,从“土”旁,含有封土之下埋有尸骨或“舍利”之意。受中国亭台楼榭的影响,塔的建筑样式也逐渐变化,由印度覆钵式变为中国的楼阁式、砖木结构建筑。隋唐以后,由于社会政治经济的安定,文化艺术水平的提高,佛塔强调外观设计,塔檐的形态成为了这时建造的重点。到了宋代,文化的发展和科学的空前进步,推动了造塔技术的提升。
明初,随着堪舆学的盛行,全国各地广泛兴建一种与佛教几乎毫无关系的风水塔——文峰塔,包括文笔塔、文英塔、文星塔等等,目的在于兴文运、昌科举。据《相宅经纂》卷二《文笔高塔方位》云:“凡都、省、府、州、县、乡、村,文人不利、不发科甲者,可于……平地建高塔,皆为文笔峰。”。如旌德县蔡家桥镇乔亭村建于明嘉靖时期的石笔文峰塔。安徽省现存69座明清古塔中,佛教还不到10处,其他多为此类风水塔。风水学认为天、地、人的关系需要调和,所以塔又成为消灾镇邪之物和增补形势的要件,被赋予了独特的中国文化内涵。如郎溪县凌笪乡侯村的镇妖塔,相传是清光绪年间为镇锁兴风作浪的蛇妖而建。受佛教的影响,许多文峰塔上也刻有佛像。当然,风水学也同样影响了佛教,所以佛塔一般都选择在风水形胜之地建造,并且考虑与当地自然景观和其他建筑相协调。
在千姿百态的中国佛塔中,不论是密檐塔,楼阁塔,文峰塔还是其他风水塔,塔的层数皆为奇数,单层、三层、……十三层等,偶数层的塔极其罕见,连塔刹相轮也不例外。而塔的平面皆为偶数边形,如四角、六角、八角等,绝对没有奇数边的平面形式。除了构造上的原因外,其构思乃出于中国阴阳对立统一的宇宙观。数字在中国除了它的运算功能外,还被赋予哲学的意义。数字有奇有偶,有阴有阳。天数奇数,为阳数,生数;地数偶数,为阴数,成数。天在上,是圆的,向高发展要用天奇数;地在下,是方的,平面展开要用地偶数,这是中国人对数的讲究。天覆地载,高天厚地,天地合一,“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”,方才有“博厚配天,高明配地,悠久无疆”境界的追求。当然,佛教也有自己的解释:塔的四边,象征四圣谛;六边象征六道轮回;八边即是八相成道;十二边指十二因缘等等,而塔的奇数层在佛教中则表示清白与崇高,“七级浮屠”之说亦为常人所知。可见,印度窣堵波在与中国楼阁的结合过程中,前者已被后者大大地同化了。佛塔的中国化正是基于中国人的哲学观与人生观。
天寿寺塔建于宋,无论从建造时间看,还是其功用来看,是一座佛塔毫无疑问。
天寿寺塔藏有佛舍利
宋太宗“赐额”彰显了寺庙的特殊。天寿寺原名开化寺,据明嘉靖《南畿志·58卷·广德州志·方外》载,“宋太平兴国五年(980)赐额”。宋太宗赵光义为什么要赐名?赐的是什么“额”?尚未查到相关具体记载,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,这个寺庙地位特殊。获此殊荣的原因极有可能源自这个塔的建设,因为“赐额”是在建塔一年后。塔的特别之处可能就在于供奉的是佛舍利。
宝塔原名为“大圣宝塔”。据出土的宝塔地宫石盖铭文记载,宝塔名为“大圣宝塔”。佛教通常称佛、菩萨为“大圣”。《法华经·方便品》:“今慧日大圣尊久乃说是法。”《无量寿经》卷上:“一切大圣,神通已达。”《观无量寿佛经·秒宗钞》:“佛是极圣,故称大圣。”可见,宝塔既然以“大圣”命名,肯定与佛有关。以当时人们对佛的崇拜程度,想必无人敢妄称佛号。
宝塔供奉的是佛舍利。根据1983年12月出土的宝塔地宫石盖铭文及“开化寺庙塔碑记”记载,塔内供奉有佛教最高圣物——佛舍利在内的佛教宝物。可见,这应是一处释迦牟尼真身舍利塔。根据地宫石盖铭文记载,宝塔地宫“入佛牙、四只银卧佛宝贝等”②。明确记载地宫中供奉了佛牙舍利。此外,还有大量的舍利子:《开化寺庙塔碑记》第12行文字为“□□□□来舍利八十九粒盛以琉璃碗□□□□”③。缺字部分,应该是“ⅹⅹ如来舍利”,不能理解为“ⅹⅹ送来舍利”。佛舍利是佛教最高圣物,即使不是佛舍利,而是某高僧的舍利,“送来”不是太随便了吗?且“送来”和我们现在语言习惯相同。“恭请”、“恭迎”或“恭送”才符合佛教仪轨,作为佛弟子,宋宗、宋荣不可能不了解这些基本礼仪。宋宗、宋荣“拆寺砖堵迤逦开展重筑”七级宝塔,是原址重建,还是另址重建?重建时是否开启了五级宝塔的地宫,并将圣物供奉在新的地宫?也有这种可能,就是新塔基在旧塔基础之上,这种情形存在的可能性极大。西安法门寺就是在明代塔基下发现了唐代的塔基与地宫。遗憾的是石碑支离破碎,无法进一步考证所缺之字。据悉,这次宝塔维修将一并修复破碎的石碑,相信会有更多的发现。
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有否可能传入广德
史料记载,佛教是在东汉明帝时传入中国。这应该是官方开始认可、接纳佛教的时间。其实,佛教沿丝绸之路传入我国民间的时间应该更早。当时,许多天竺(印度)的僧人为了增强说服力,就随身携带佛教的宝物——佛舍利子来到中国。于是,很多舍利子就渐渐地被带进来了。据佛教经典《法苑珠林》记载,中国有十九座佛祖真身舍利塔,其中有些塔已经通过考古发掘确认。但《法苑珠林》成书于唐,唐以后,僧人们西去东来,尤其此时佛教在印度逐渐衰微,使更多的佛舍利传入中国。中国到底有多少佛祖舍利子,实在是无法统计。
为了推动佛教的发展,有的帝王向各地分发佛舍利建塔供奉。隋文帝就是个典型。隋文帝从仁寿元年到四年,三次分送佛舍利,在全国建起了一百多座舍利塔,涉及文帝时期三分之一的州。这也是地方佛舍利的一个重要来源。
佛教认为,所有佛舍利皆会因佛的“无缘大慈、同体大悲”的大悲愿力感招,而普应供养者的“诚心”所感,会大量增生。所以,从数量上看,释迦牟尼佛舍利包括真身舍利,传到广德是完全没有问题的。从历史上看,在魏晋南北朝至隋唐期间,包括广德在内的皖南地区佛教处于鼎盛时期,并且在这块土地上孕育、发展了禅宗。唐杜牧《江南春》“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”,所描绘的就是我们这一带的情景。据1982年地名普查资料,广德至今仍有一百多处地名与佛教有关。所以,从佛教发展与交流程度上看,释迦牟尼佛舍利包括真身舍利,传到广德也是没有问题的。
天寿寺塔所藏佛牙和舍利子是“真”还是“假”
“佛牙”问题一直为古今中外佛学者、史学者所关注。相传释迦牟尼留有四颗牙齿,其一为帝释天请去,另一颗为海龙王请去,余下二颗留在人间,即世上仅存两颗真身牙舍利。但我国历史上记载的佛牙就有数十处之多;近几十年又有数十起“佛牙”出现:如台湾佛光山“佛牙”、五台山“佛牙”、峨眉山万年寺“上古佛牙”、山西应县佛宫寺木塔“佛牙”……等二十多处。不仅中国有,近年东南亚也屡有报道,如锡兰“佛牙”、韩国乾凤寺“佛牙”、马来西亚莲花寺“佛牙”、缅甸明江“佛牙”和新加坡蒲甘“佛牙”等。
“佛牙”何以如此之多?这是因为,各地都争相建塔供养佛舍利,但佛陀真身舍利实在有限又难得,因此就用“影骨④”替代的缘故。这种做法是佛经所允许的。如唐代僧人不空翻译的《如意宝珠转轮秘密现身成佛金轮咒王经》中说:“若无舍利,以金银琉璃水精玛瑙玻璃众宝等,造作舍利……行者无力者,即至大海边拾清净砂石,即为舍利。亦用药草、竹木、根节造为舍利。”从各地考古发掘出的“佛牙”来看,确实有用牛牙、马牙、驼牙或象牙化石者,也有“大如拳”状的貘牙化石。
另外,佛教经典集中了释迦牟尼的所有思想与智慧,因此,有的也将佛经当作舍利供奉在塔身之中。塔藏经典区别于真身舍利,被称作“法身舍利”。圣物亦许“造假”,一则说明佛教发展很快,舍利已供不应求;再者说明只要一心向佛,不必着相,不必苛求真伪。佛教界认为,“影骨”即“灵骨”之影应、应现,以证示灵骨之不灭。正如赵朴老所说:“影骨非一亦非异,了如一月映三江。⑤”这也说明佛塔供养的不论是释尊的“灵骨”还是“影骨”,不论是“真身舍利”还是“法身舍利”,佛塔都会被视为释迦牟尼的法身,而被膜拜。
综上所述,天寿寺塔供奉的应该是释迦牟尼佛的真身舍利,可能还有部分影骨。其实,当朝皇帝能够赐额,就足以说明这个问题了。
恢复重建天寿寺意义深远
佛教传入后,在与中国固有文化的冲突、融合的过程中,对中国哲学、伦理、文学、艺术,甚至于人们生活习俗等都发生了极其广泛而深刻的影响。从历史上看,在魏晋南北朝至隋唐期间,包括广德在内的皖南地区佛教处于鼎盛时期,并且孕育、发展了禅宗。唐杜牧《江南春》“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”,所描绘的就是我们这一带的情景。据1982年地名普查资料,广德至今仍有一百多处地名与佛教有关。可见,佛教是中国历史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,是人类文明交流与传承的重要载体。
恢复和开放天寿寺具有特殊的意义:第一,恢复重建天寿寺,还其历史面目,不仅为信教群众提供了一处宗教活动场所,广大市民也多了一处修身养性的去处。现佛塔孤零零的耸立在路边,不仅显得非常突兀,而且也不利于保护和利用。第二,恢复重建天寿寺,从一个侧面凸显我县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,利于延续历史文脉,保护县城历史文化风貌。第三,恢复重建天寿寺,也是解决老城区环境品质、历史文化遗产损毁等问题,是历史文化街区建设中不可或缺的、重要的组成部分。
后记:由于缺乏实物、史料文献的支持,笔者不能确定天寿寺塔舍利的具体来源与传承关系。这些留待大家进一步探索。
注释:
①光绪《广德州志》记为明万历三十五年,所附明冯梦祯《开化寺重修宝塔记略》则记为明万历三十年、落款为万历三十一年。
②参见1996版《广德县志》701页。
③参见1996版《广德县志》703页。
④释尊入灭后,弟子们用玉石等按照真骨的形状和大小而特制的。其制作的目的在于保护真骨。其作用一是代真骨出面接受礼拜和供养,令信众见如真骨,生起敬仰之心,使善根增长,这是影供的作用;二是如影随形,不离左右,必要时作出牺牲以保护真骨,这是影护的作用。
⑤赵朴初《扶风法门寺佛指舍利出土赞歌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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